的影像,想起柬埔寨时的自己以及那只被扔给黎真香喂养的乌鬼,会觉得整个人有点分裂。
易飒自嘲地笑:“人可能就是这样,颠簸得久了,就想过回归田园的太平日子,田园里待长了,又觉得日子腻味,空气平静,不够刺激。”
又问他:“你呢?”
宗杭说:“说真话吗?”
他沉默了一下:“说真的,很多时候,我希望这事还没了结。”
易飒有点意外:“为什么啊?”
“因为事情如果了结了,我们也就这样了,以后,不会比现在更好了,也许还会越来越糟。”
易飒莞尔。
没错,是这样,现在的日子,其实是最好的:感情正炽,躯体未衰。
“但如果没了结的话,或许还会有希望。就像我们之前虽然一次次涉险,但每一次确实是比上一次了解得更多、探知得更多。如果再多一次和漂移地窟对抗的机会,会不会能找到治愈你的法子呢?”
他想了想,似乎又觉得自己太贪心了:“用不着治愈,能帮你多撑几年也行,人就是这样,得了一就想二,我之前想着,能和你在一起,就特别满足了。可是在一起之后,又想要长久一点、再长久一点。”
易飒站定了不动,低头看灯光下两人偎依在一处的长长斜影,聊这种伤感的话题,跟蚊子被蛛丝网住了似的,越挣扎越绝望,不如趁早飞离……
她忽然瞪大眼睛看身后:“哎呀,叔叔阿姨不见了!”
宗杭吓了一跳:“啊,我爸妈呢?”
边说边张皇回头,恰看到童虹和宗必胜踱着步过来。
两人把这对答听个正着,但脚下不停,继续往前走,擦肩而过时,童虹忽然幽幽叹了口气,说:“养个儿子有什么用,还不如飒飒关心我们。”
宗必胜说:“可不是吗,当初还不如养块肉,还能炒碟菜。”
……
***
三江源,夜。
丹增开着摩托车兴冲冲往前赶,车灯在夜色里劈开一道韧直的光亮,而车后座上,搭半爿沉重的羊身。
他是游牧民,前些日子认识了一群搞地质的汉族朋友,那些人挺热情友好的,招待他喝酒,还送了他好多袋装零食,让他带给家里的小孩儿们。
来而不往非礼也,丹增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想拿对等的礼还,却一直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可巧今儿杀羊,他特地留了半爿好的、肥的,想送给汉族朋友们做手抓羊肉吃——心里一高兴,连等到明天都等不了,赶着黑就来了。
他知道他们驻扎在哪儿,也知道这群人都是夜猫子,绝没这么早睡。
不多时,营地就遥遥在望了,六七顶大帐小帐都亮着灯,帐边停了几辆越野车。
丹增刹住车,一个拎提挺身,把沉重的羊身甩搭上肩,大叫:“哦呀,扎西德勒。”
一般他这么一叫,他们就知道了,还会学着他的语气也叫着“扎西德勒”迎出来,而且,丹增特意扛着羊身,也是想让朋友们夸他有力气、厉害——以前,他在他们面前搬抬重物时,他们也这么感叹过。
没有回音。
丹增愣了一下,侧耳听了听,把羊身搁下。
怪了,怎么好像没声音呢,不应该啊,往常晚上来,这儿可热闹了,他还凑着那个叫丁诚的小伙子的手机看过一部外国电影。
外出勘探去了?不是说帐篷是跟着人走的吗?
遭了狼了?呸,更不可能,他们的装备带得可充足了,听说连什么喷火-枪、电击棒都有,而且这附近,根本也没有狼。
丹增咽了口唾沫,拔出腰间的藏刀,小心地往里头走,一边走一边喊着他勉强能记得的几个人的名字——
“丁诚?”
“姜一通?”
“丁唐?”
……
还是没回音,丹增头皮有点发麻,正拐过一顶帐篷,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蹲着的人。
他吓得一颗心狂跳,猛然抬刀,下一秒又反应过来,忙不迭放下。
终于见着人了。
丹增的汉话说得磕磕巴巴:“我找……朋友,送羊肉……”
他下意识往肩上指,忽然想起羊肉扔在摩托车边,又赶紧往后指:“扔在那里,手抓羊肉,好吃……”
他没再往下说。
奇怪,他来这么多趟了,这个汉人,从未见过。
这是个中年男人,约莫四五十岁,貌不惊人,手正从地上铺着的纸箱壳上挪开——看来他刚刚,是拿这纸箱壳铺盖什么东西,但是地上平平展展的,也没什么东西要盖啊。
丹增说:“你是谁啊?”
那人笑了笑:“我跟丁诚他们是一个队里的,今天才到。”
这样啊,丹增松了口气,又四下看了看:“那……他们呢?”
“临时有任务,都赶过去了,留我在这看着,你过来送羊肉吗?可以交给我,他们要是有谁回来,我跟他们说。”
丹增赶紧点头:“好,好,我叫丹增,他们认识我的,你一说他们就知道了,你是……”
那人说:“我叫丁……”
说到这顿了一顿,似乎有些茫然,又似乎在那一瞬间,有点想不起来自己是谁。
过了会,他面色恢复如常,唇边现出一抹笃定的笑意。
“我叫丁盘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