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声中则含着极浓的担心:“老太爷,那位丁六爷是个什么来头,咱们还没查清楚。万一他撕不开登州这张网,韩家往后……”
“往后?”韩端礼打断了他,嘲讽的神情在一瞬间布满面颊:“就这么不死不活地赖上几年,这也能叫往后?”
邵忠一愣,旋即面色微黯,垂下了脑袋:“老太爷说的是。”
韩端礼转头看向他,冰冷的面容上,蓦地有了一个不合时宜的淡笑:“河间府那几间铺面儿,是不是也撑不住了?”
邵忠躬了躬腰,面色越发地难看起来:“回老太爷的话,今年的账面儿确实不大好看。”
“你上个月才回来,且说说那铺面儿的情形。”韩端礼没什么表情地说道。
邵忠便道:“因我们进的货乃是次一等的,那河间府如今又时兴旁的料子花样,库里便积了些货。”
“积了几成?”韩端礼追问了一句,神情仍旧很淡。
“回老太爷,积了约了五成的货。”邵忠和气的脸上,再也不见了弥勒佛般的笑意,神情间也多了一份惭色:“老太爷恕罪,是小的太没用……”
“不关你的事儿。”韩端礼打断了他,抬起手来,五指簸张、掌心向下,做了个倒扣的姿势,面色陡然森寒:“我们这是被人压着呢,你就有天大的本事,也翻不出人家的手掌心。”
他收回手,半握着拳头垂在身侧,神情阴沉:“人家做生意讲究个货比三家,可咱们呢?”他的声音像是从嗓子眼儿逼出来的,嘶哑得不成样子:“不论外头有什么新货好货,咱们都只能干瞧着,因为咱们进货的地方只有一处——就是那一位名下的商行,这也就罢了,咱们也不求什么。可是,那商行里给咱们的都是些什么破烂东西东西?”
他像是恨极了,可偏偏神情麻木,如同行尸走肉:“最上等最时兴的货,咱们根本就碰不着,倒是那些卖不出去的陈货全都压给了我们,价码还比外头足足高出两成。就这样还是人家愿意赏口饭给我们吃,不然我们早就该饿死了!”语毕,他的面上便又露出了一个很凉的笑来,道:“如今那几个铺子还撑着,这还是你调度有方。”
邵忠闻言,面上却是划过了一丝悲凉,再度将脑袋往下垂去,语声很是低微:“老太爷折煞小人了。老太爷不怪小人,小人自己也要怪自己。”
韩端礼没说话,只叹了口气。
房间里有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数息后,邵忠佝偻着的脊背挺直了些,就像是下定了决心似地,深深地吐纳了一息,和气的圆脸上,蓦地划过了一分坚定:“小人细想了想,觉得老太爷说得对。与其这样不死不活地被人拿捏着,倒不如……”
说到这里,他猛地抬起头,一双很小的眯缝眼里,在这一刹迸出了精光:“倒不如干脆重新找条路!”
“这话很是。”韩端礼立时表示了赞同。
他本就存着这心思,如今见身边第一得力的管事亦如此认为,那紧握的拳头便也松开了,重又负在了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