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的一声,治疗室里猛地刮过了一阵旋风,一个灰蒙蒙的影子从爆炸后的壁炉里闪出来,一把拉起叶天,急步后退,闪到方纯身边。
“谁?干什么的?”权银环惊愕之下,恼羞成怒,大声呼喝。
那是个穿着一身灰色粗布衣服的男人,头发剪得极短,脸上戴着同样的粗布口罩,遮盖住鼻梁以下的部分,只露出一双精光暴射的眼睛。
“干掉他!”权银环的美妙幻想横遭破坏,一秒钟也忍耐不住,挥手命令枪手们杀人。
“停,看你胸口。”灰衣人举起手,指着权银环。
权银环低头一望,衣襟上沾着许多灰色的粉末,与浮尘没有差别。
“你想说什么?”权银环控制住情绪,没有立即向前。
“你不动,我的蛊虫也不动;你动,自己首先就粉身碎骨,化为乌有。”灰衣人简洁明了地回答。
“我凭什么要信你?你算哪棵葱啊?”权银环愤怒地咆哮着。
“不信就试试。”灰衣人冷漠地回答。之后,他低头看着方纯的右臂,蹲下身,咬住银环蛇的半截身子,连血带肉,一口一口地嚼碎咽下去。治疗室内外突然变得死寂一片,那人嚼碎蛇骨的喀嚓声清晰可闻。
权银环的胸口不停地起伏着,右手几次举到半空欲落,却又硬生生地控制住。
吃完了死蛇,那人咬住方纯的指尖,大力地吮吸着,把暴怒的权银环以及所有人扔在一边。
“你……到底是什么人?”权银环终于按捺不住了,双手翻开衣襟,撮唇锐啸,袋子里的银环蛇同时蹿起半截身子,仿佛箭在弦上,引而不发,气势煞是惊人。
叶天横跨一步,挡在灰衣人前面,用自己的身体为两人护法。
“你是蛊苗部落里的人吗?你是‘余、岳、元、卜’四大家族门派里哪一个分支的门下?我们‘金刚山五毒手’跟蛊苗部落毫无过节,到云南来只是为了执行上峰的命令,如果缺失了拜会的礼节,容我后补。但是,你不能一上来就搅局,耽误了黑金部队的大事。朋友,我在跟你说话,请回过头来好吗?”权银环变得谨慎小心起来,只是用话锋试探,却迟迟不敢发动银环蛇群体攻势。
“余、岳、元、卜”是西南大山少数民族里的四大姓,其中,每一姓的主干五代分支,都属于蛊苗部落中人,娶妻生子、嫁女养老,都在本族内进行,绝不会跟平常百姓谈婚论嫁,以保证蛊术秘密不会外泄。
作为黑金部队的中层,貌似粗鲁无脑的权银环其实很懂得何时该收敛,何时该粗放,当他看到灰衣人若无其事地吞吃剧毒的银环蛇时,已经意识到对方不好对付了。能战则战,不能战则和,不能和则退,这三条是指挥家必定会遵循的原则,权银环也不例外。
吮吸两分多钟后,灰衣人放开了方纯的手指。
此刻,她手臂上的黑色蛛网全都消失了,银环蛇的毒牙留在她手指上的一对小孔里流出的也成了殷红的鲜血,可知蛇毒已经被完全拔除。
“元。”灰衣人冷冷地回答。
权银环揩了揩光头上的汗水,脸上堆起笑容:“那么,你一定是在元满、元如意两兄妹麾下做事了?我们的伟大领袖听说过他们两位的大名,吩咐我一定要邀请他们去首都做客的。其实,黑金部队中缺少的就是像阁下这样的苗疆游侠,在下举双手欢迎尊驾加盟。既然如此,我们极有可能成为朋友,这里的事请高抬贵手,让我们彻底做完,别耽误了上峰的命令。然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怎么样?”
灰衣人傲然挺立着,双手拇指依次在其它四指上往复掐算着。
只要权银环一声令下,门外的人就会一起开枪,让灰衣人来得去不得。
叶天保住了自己的尊严,而方纯则从困厄中脱险,这一幕算得上是从谷底飞跃至峰顶的突变,灰衣人的出现彻底将两人拖出了泥潭。
“不要轻举妄动,我不想在这一刻就大开杀戒。现在,节气距离端午节尚远,杀了你,浪费了我的蛊虫,又没有新的材质可以补充,也许会错过四大派的‘蛊战’。蛊战,是我眼下最难度过的一关,你们的命,甚至不如我眼中的一根鹅毛重要。走吧,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灰衣人稍显抑郁地叹了口气,正眼都不看权银环,仿佛只当他不存在一样。
“这个……这个,老兄,我得带他们走,因为他们都是我的战利品——”权银环低眉顺眼地解释。
灰衣人冷峻地打断他:“不,他们现在不是了。你走,带你的人走,其它的,都放下。”
权银环愣了愣,笑容变得诡异而暧昧:“这么说,老兄是不给黑金部队、不给‘金刚山五毒手’面子喽?你这么横插一腿,让兄弟我非常难做啊!”他伸出鲜红肥厚的舌头,重重地舔了舔下唇,指了指雷燕和日本兵,笑嘻嘻地接下去,“我们能不能再打个商量?我带走他们两个,你留下叶天和方纯,一人一半,公平合理,童叟无欺,行不行?”
从日本兵能够绘制通向黄金堡垒的地图来看,他的价值是无可估量的,只要带走他,黑金部队就抢占了夺宝的绝对先机。
灰衣人皱着眉,眼神中杀机凛然:“我从不喜欢讨价还价,这不是在做生意,滚吧!有多远滚多远,有多快滚多快!”
权银环摇摇头,无可奈何地笑笑:“商量不成就算了,老兄何必发火?”
毫无征兆之下,他既不蓄势,也不运气,双肩一抖,衣襟下袋子里突然飞出四条盘着身子、血口大张的银环蛇,破空而过,急噬灰衣人的面门。那些全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毒蛇,几乎能跟权银环心意相通,完全领会他的命令。
万万想不到的是,接下来的一幕,仿佛世界上最顶级的魔术师现场大显神通一般,灰衣人右臂一挥,原先紧握着的拳头霍地张开,五指叉开到极限,整条手臂在半空中瑟瑟颤抖着。
“咄,战!”他厉声喝斥,声音又急又快。
骤然间,权银环与他放飞出来的小蛇全都化成了细碎的沙尘,扑簌簌地落地,连他的衣服、鞋子也没能幸免,都被瞬间分解为奇怪的碎末。最后,那堆尸体碎末里,只剩一把精钢战术小刀犹在闪闪发光。
没有人惊呼,敌我双方都被灰衣人的神奇表演惊呆了。
“咄,回!”灰衣人又叫了一声,从碎末堆里立刻飞起一大群体积仅如小米粒的灰色蛊虫,乖乖地飞向灰衣人,钻进他的袖子里。正是它们,高速分解了陷害方纯的敌人,那些狰狞丑恶的银环蛇一遇到蛊虫,立刻变得毫无招架之力,只能束手待毙。
“嘘——”灰衣人将食指竖在唇上,示意所有人噤声。
飞进他袖子里的蛊虫并不安分,而是不断地发出嘁嘁喳喳的啮噬声、羽翼摩擦声,一直响了五分钟之久,才逐渐安静下来。
“最不想看到的事还是发生了,命运不过是一面随风的旗,总是有迹可循的。在我的占卜术中,活该有人死于这群蛊虫的尖牙利齿之下。死亡,是你自己选的,你以为天下英雄都会给黑金部队面子,都会给你们所谓的‘伟大领袖’面子吗?错了,错了,错了,实际上,在苗疆人的价值观里,最至高无上的只有伟大的‘万蛊之神’。是它,给我们生命,给我们在广袤大地上尽情奔跑的血肉躯体,给我们光明和力量,也给我们永生不变的坚定信仰。与它相比,所有踩踏于人民头顶的自封的‘神’,都不过是蛇虫鼠蚁、邪魔外道。”灰衣人把袖口收紧,凌厉的眼神瞟向门外。
那群刚刚还嘻皮涎脸地等着看叶天笑话的人已经悄然变色,在灰衣人的目光下如丧考妣,瑟瑟发抖。
“到此为止吧,不要让我再次看到你们,更不要将脚印留在苗疆的土地上。知道吗?那些饲养蛊虫的庄稼、植物、花草,时刻都需要人血的浇灌、骨肉的腐殖栽培。到了那里,你们都会被当成天然的肥沃养料,磨碎、播撒、深埋,成为苗疆土壤的一部分。我的记性不好,看不清你们的脸,也记不住你们身上的气味,但我的蛊虫却永远不会认错的。如果你们不想变得跟他一样,最好立刻消失,千万不要回头。”灰衣人说话的时候,目光从未注定某一个人,只是在那些人头顶上来回逡巡着。
哗地一声,治疗室内外的黑金部队人马迅速撤退,仓皇如丧家之犬,再也顾不得段承德、阮琴他们的生死了。转眼间,外面只剩下蝴蝶山庄的人,怔怔地站在正在聚拢来的黄昏暮色之下。
大理的黄昏景色,不必细细联想,就自成一卷韵味悠悠、清秀淡雅的山水图画,广为作家、诗人、歌者传颂称道,但此刻向晚的空荡荡院落,带给人的只有满满的惨淡、愁郁、悲哀和死寂。
灰衣人慢慢地走向那堆碎末,弯下腰,伸出两指挟住小刀,仔仔细细地盯着看。
“谢谢你。”方纯由衷地说。
灰衣人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只是全神贯注地看着那柄格斗刀,再抬起另一只手,试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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