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卿提着裙摆跑进院内,不管身后婆子仆妇的阻拦,冲进院内。
这是侯府的主母院子,是侯府夫人居住的地方,也是她曾经居住了半年的地方,那时这院子里的人看见她只会叫“夫人”,不会像现在横眉竖眼,死死的拦住她,在她身上拉扯掐捏。
从两个月前起,她不再是侯府的夫人,只是一个卑贱的姨娘,就算是府里体面的大丫环,都比她有身份多了。
“沈姨娘,你不要让我们难做,夫人吩咐过,没有她的允许,姨娘不许进她的院子!”一个婆子狠狠的抱住沈云卿的腰,手指暗暗的在她腰间狠掐。
一阵阵暗痛从腰间传来,沈云卿咬了咬牙根,对着里面大喊道:“夫人,夫人,求您见见我,我有要紧事找您。”
“谁在这里大吵大闹的?”一个穿着簇新水红色绫袄,外面罩着浅绿色比甲,露出下身月牙白裙边,一头乌亮水光的墨发梳着单髻,无不显示她是个被男主人受用了的大丫环。
婆子一见她,立即赔笑道:“雪兰姑娘,是沈姨娘要见夫人呢!”
“一个姨娘也在夫人面前称我,侯府的规矩是摆设么!”
“啪”的一声,一个耳光扇在了她的脸上,雪兰站在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沈云卿,就是这个女人,坚持不准侯爷纳了她做通房,断了她的富贵路,还好她另投了明主,才有了今日通房的地位。
沈云卿紧紧的咬着牙根,吞下被扇的仇恨,在心内默念,她还要救父母出狱,不可动气,不可动怒,再委屈,也要吞下去。
待心内平静后,抬眸深深看了一眼雪兰那妖娆的眉眼,便继续望着内室门口喊道:“夫人,夫人……求您了……奴婢知道您在……”
“怎么了,这么冷的天,还有人不得安生?”带着股慵懒的声音穿了出来,在里面听够了戏的韦凝紫终于慢慢的走了出来,一身大红绣芙蓉妆花缎长裙,披着大红色的斗篷,手中抱着暖炉,仪态万方,贵气的很。
看着台阶上的女人,沈云卿脑海里记起两个月前父亲因染料问题进了牢狱,她四处求情无法,只有去求韦紫凝,她的兄长步步高升,现在已经是新皇的近臣。
那时候还是侯府侧室的表姐笑着对她说,她一个姨娘帮主母父母不太合适,若是主母帮助姨娘,那便顺理成章了。
一句话,沈云卿犹豫了几天,终于敌不过那每日传来父亲受苦的消息,自愿由妻贬为妾,而原来的侧室韦凝紫,升为侯府夫人。
为此,侯爷还不高兴,终究被她对父母孝意决心给磨软了,又说他身份敏感,本来不欲插手这件事,在沈云卿苦苦哀求下,拿了打点的银子也去朝中疏通。
两个月下来,她在侯府被人欺辱,打骂,随意一个丫环都可以踩她到泥里,最后得到的消息却是连母亲都入狱了,顾不得脸上被打肿,她往前挣扎,婆子们放开手,她噗通跪在地上猛的磕头,一个个脆亮的磕头声在院子里十分清晰,一边磕头一边喊道:“夫人,求求你,救救奴婢爹娘吧,他们也是你的姨妈姨夫啊!是你娘的姐姐姐夫啊!”
韦凝紫静静欣赏着她求情的姿态,看着苍白依然美丽的容颜上,因为用力磕着地面变得青紫破皮,心里一阵舒爽,脸上带着十分高贵的笑容,眉宇间带着点哀伤,叹了口气道:“沈姨娘,不是我不肯出手救你父母,只是他们早在三天前就被斩首了,沈府也被抄了个干净,死了的人,就算我是侯府夫人,那也是没办法帮你找得回来的。”
三天前就被斩首了,沈府被抄了。
沈云卿一下软了下来,刚才磕头的那股狠力一下不见,瘫坐在冰冷的地面。
爹娘死了,沈府被抄了,以后她没有亲人,再没有娘家了,孤零零的活在这个世上,像个孤魂野鬼一样。
可是……她一下抬起头来,看着韦凝紫,泪染了的双眸里透着幽光,“那为什么三天前,我来求你的时候,你让我回去等着!”
那目光清透,冷冽,仿若一下能将人心看透。
“因为我就是要让你这个自小父母双全的千金大小姐,尝一尝父母双绝的滋味。”韦凝紫再不用伪装,看着沈云卿的目光恨不得将她生嚼。
沈云卿神色一窒,抬头望着韦凝紫,那张记忆里总是温柔和她说话的面容仿若一下变得陌生了起来,沉吟半晌后,开口道:“是你陷害的爹娘?”
韦凝紫冷笑一声,微微的伏下身子,轻轻的在沈云卿的头顶上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的说道。“不然呢,染坊里怎么可能有人随便能进得去,将明令只有天子服可用的‘乾坤黄’加在里面呢,再说了,你们家巨富之名名扬天下,陛下,早就想抄了你们家了,我不过是动了点手脚,将事情提早发生罢了。”
“你就不怕侯爷知道这些吗?”沈云卿尽力的稳住自己的声音,双眸染上了死灰一样的色彩,紧紧的盯着面前打扮华丽的女人。
她知道,韦紫凝在乎侯爷,宁愿做侧室,做妾,做妹妹下面的妾,也要嫁给侯爷。
闻言,韦紫凝捂着嘴笑了起来,眼角都是笑意,看着沈云卿的眼神藏着深深的怜悯,“你也不想想,若是侯爷真是那么在乎你,怎么会让你从正室变成小妾,一个商贾之女,一个被退婚了的商贾之女,一个被退婚了已经失贞了的商贾之女,侯爷他为什么会喜欢这样一个人,我的好表妹,你就真的没有好好想过侯爷当年为什么要娶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