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拳头大小的窟窿,被水鼠钻得密布无间,贯穿相连。水鼠这东西有点像是水狸子,同样的牙齿锋锐,能啃倒千年古树,善于筑坝围堤。但这黄天荡里的水鼠,在民间俗称水耗子或阴鼠精,与水狸、河狸等物并非同类,喜欢阴冷潮湿之所,生性残忍狡猾,可以入水拖了大鱼上岸,又或是咬死栖于芦苇丛中的水鸟野雁为食,其中的硕鼠甚至能够搏杀老猫。它们在这片荡子里,趁着水中阴气越聚越多,数量难以估计,只有灵州花猫才能镇伏。</span>
<span>张小辫儿按照林中老鬼所授的相猫之术,把月影乌瞳金丝猫推到水鼠洞前。猫的性子是闻腥即动,虽然灵州花猫从不捕鼠,但造物相克,它嗅得水鼠洞窟里的阴腥气息,还是忍不住“喊”出声来。</span>
<span>可能有看官要问,怎么是“喊”出声来?原来猫叫之声自古分为数等,凡是猫子,都以能“喊”</span><span>为贵,比如恋灶畏寒之类懒猫叫声是“唤”,而最威猛的则称为“猫喊”。那猫子喊非同小可,真个是“响到九天云皆散,声入深泉游鱼惊”。</span>
<span>《猫经》里有言,说是:“眼带金线者,声威如狮虎,镇宅卧厅堂,虽睡鼠也亡。”而水里的阴鼠精最为惧怕猫喊,正是闻声即逃,恐慌的情绪更是一传十、十传百,迅速蔓延开来,那些躲藏在堤坝洞穴里的水耗子们,都以为是大祸临头,就见那母的衔着小的,公的拖着老的,从各个洞窟里蜂拥而出,潮水也似的在堤上往外乱窜。</span>
<span>张小辫儿等人都没料到几声猫叫会惹出这么大动静,看那无数皮光毛滑、锋牙利齿的水耗子夺路狂奔,一道道浊流般地在面前涌过,仿佛是天地倾覆的末日即将来临。三人心下也自不胜骇异,真叫人头皮子发麻。雁铃儿连忙把排子划向水中,只求离得越远越好。</span>
<span>水耗子数目多得惊人,狭长的鼠坝上根本挤不下它们,就有许多被迫掉进了水里。那些阴鼠生来便能够涉水,落水的群鼠挣扎游走,一时间把寂静的水面搅得开锅也似。</span>
<span>忽然间水面陷落,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吸水漩涡,水鼠们离得稍近,便被卷入其中。这一来使得水耗子更加惊慌,雁铃儿叫道不好,多半是潜伏在黄天荡水底的弥洞陵鱼。她识得此物厉害,知道水面上是待不得了,就把雁排驶到附近的</span><span>一块高地上,这地方本是株古木折断后残留下来的树根,勉强可以落脚。</span>
<span>三人前脚踏上老树根,后脚雁排就被打翻了,只见水波分开,从中露出一个水怪般的大鱼,见头见不到尾。鱼头足比那大号的磨盘还大着三圈,鱼首生得酷似人脸,皮色如石,嘴巴大得惊人,张口吸水,不断吞吃身边挤成一团的阴鼠。</span>
<span>世上万物依照天道循环,有道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荡子里聚集的水耗子极多,自然也有专吃水鼠的弥洞陵鱼。所谓“弥洞”,取的是吸水之意,此鱼是个石性,整年整年地伏在水底一动不动,但这时水面上群鼠云集,噪乱异常,才引得它现身出来,连带得水底泥沙涌起,都跟着翻上了水面。</span>
<span>孙大麻子不识得弥洞陵鱼,还道真是水上郎君所化之物,不由看得呆了。雁铃儿识得这陵鱼吸水之势能吞牛马,她也不知张小辫儿如此行事,究竟是意欲何为,只好问道:“三哥,大队粤寇转眼就到,你现在竟要捉鱼吗?”</span>
<span>张小辫儿却最是疲懒不过之辈,即便身在险境,也不忘图个嘴上快活,信口就说:“妹子有所不知,你三哥家里还有个八十岁的老娘在堂,全指望捉住这鱼回去,好卖来养那八十岁的老娘……”</span>
<span>雁铃儿闻言甚为感动,心想我这位雁营营官张三哥,不仅足智多谋,为人慷慨,义气过人,更难得的是做人至亲至</span><span>孝,出来征战都不忘奉养家里那“八十岁的老娘”。俗话说万恶淫为首,百善孝当先,现今世风不古,能够如此真乃难能可贵,自此对他更是敬爱。</span>
<span>可张小辫儿尚未说完,就见那陵鱼忽然摇尾拨鳞,竟从大嘴里吐出一具大骷髅来。那骷髅好不硕大,虽然全身皮肉尽消,只剩下白森森的骨架,饶是如此,也要比身材魁梧的孙大麻子高出半截。周身上下顶盔贯甲,盔是日月飞虎盔,甲是锁子百叶连环甲,兽头护肩,铜镜护心,牛筋皮索为绦,内衬鹦鹉绿的滚绣战袍。不知为何缘故,那一副戎装衣束,竟依然鲜艳如新。</span>
<span>张小辫儿伏在树根上看得分明,心道真是猫仙爷爷显灵,总算把这位“爷台”从水里请了出来。它埋骨水底千年,果然是因为年深岁久,修炼成大气候了,却不知现形后究竟要怎样作怪。</span>
<span>这正是“白云本是无心物,反被清风引出来”。欲知这具将军白骨,如何能助雁营平寇杀敌,且听《金棺陵兽》下回分解。</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