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一卷五十章 终宵不寐，风吹夜长

在少年鼻尖，令这个忍受着数十日禁闭阴寒的少年身体颤了一下。

    “谢谢。”

    “不用客气，先喝杯茶暖暖身体吧。”即便双眼被蒙蔽，斯雷因也可以感受到对面少女温柔的笑容。

    和娅赛兰那如光芒一般的笑容不同，像荒野上意外相遇的温泉一般暖人。

    但出了温泉，便依然是一片彻骨的原野荒寒。

    “斯雷因，你是因为什么被禁闭的？”

    “蕾穆丽娜郡主殿下！这件事情您并不适合知晓！”看守仓库的副长即便在戴尔恩的高压下依然挣扎了一句。

    蕾穆丽娜转头居高临下地看向男人：“不想没命，就闭嘴。”

    本来身为体系军人的男人还想骨气一下，却在与少女那双幽暗又矛盾般澈亮的双瞳对视时感到了空荡和压力。

    他这才想起前阵子传出的蕾穆丽娜是扎兹巴鲁姆伯爵私生女的消息，狼王之女依然不是他个小角色可以随便干涉的。

    扎兹巴鲁姆是带领狼群肆虐的狼王，蕾穆丽娜是那片荒冷的旷野本身。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斯雷因皱眉：“郡主殿下不必为难副长大人，他也是职责所在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迫不得已，迫不得已……

    少女为这四个字而感到不甘、不满和无奈，甚至是一点无名火、焦躁和……愤怒。

    就是因为迫不得已，蕾穆丽娜才只能看斯雷因在娅赛兰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待到她想改变什么时，才发现很多困难都有如庞然大物。

    改变一个领很容易，改变一个立场与意志坚定的人的想法……很难。

    “我知道，但我依然接受不能，人生而平等，国行而成法。”少女皱眉解释一下，“我当然知道这有些空谈，但至少，我不觉得你被监(谐)禁，是个令人觉得公平的决定。”

    斯雷因有些开心地轻笑了一下：“没有关系的，其实我在被关禁闭前就有预判，所以临行前告诉娅赛兰公主我是出行任务而不能回，想关我禁闭的人也乐见如此。而且真想关我禁闭，总能找到理由。”

    斯雷因笑得有些从容，亦有些苦涩。

    （（只是你没想到关禁闭有多长时间不是自己说得算吧？看来这是斯雷因这次的疏忽。））

    蕾穆丽娜看着斯雷因，知晓眼前的少年在每次摔倒后，总会爬起来弥补失误，也许下次他就能更好地自我保护，受到的折磨就更少吧。

    但……

    （（你依然要沉醉在娅赛兰那看不到尽头的光芒中醉生梦死么？））

    （（而我想要改变你、改变我、改变我们所有人的未来的那道岔口依然没有到来。））

    （（我站在了历史的潮流之中，历史却不在我这里。））

    （（明明许多都看得到，但都什么都不能轻举妄动……））

    “是呢，对不起。”蕾穆丽娜低了一下头，“我现在也就只能在这里为你的麻烦而感慨和抱怨一下，却出不了什么大力。贸然前来，还会给你日后带来更多麻烦。”

    “不，是我失误，都忘了请教郡主来此何事。”白发的少年摇摇头，雪白的发丝反射着墨蓝的星光，带着奇异的色彩。

    “我想听听关于地球的。”

    “哪方面？我知道的地球很多，真的讲起来大概是讲不完的，如果能知晓大体的方向我也能详细讲解。”斯雷因将杯中热茶饮尽，又挫了挫手。

    蕾穆丽娜很难想象，印象和记忆中那个干净干练整洁帅气，未来作为扎兹巴鲁姆继承人，身穿伯爵正装一身轩昂的少年也会有如此平凡，无奈地在冷夜中挫手取暖的行为，于是又为对方倒满热茶水。

    “我想听听……你家乡的，关于你家……的故事……”蕾穆丽娜迟疑一下，还是问道。

    斯雷因顿了一下，几秒的沉默，就在蕾穆丽娜都考虑着要不要转换话题时，少年人带着淡然与宽阔的心境，开口了：

    “我的家族，是俄罗斯洲区与华汉洲区的混血，一般时候会在两个洲区，经常冬天满是雪的地方迁徙，当然，因为是人类，所以说搬家更合适。有时男性长辈是俄罗斯洲区血统，有时女性长辈是俄罗斯洲区血统。当然，按照父母的说法，是在那个星球上美丽的冬雪之地寻找生命中的归宿……”

    “所以我的父亲出生在俄罗斯，并且在黑龙江与母亲结婚，听父亲说，我是在洲区境线上的小镇出生的……”

    斯雷因柔缓的话语介绍着地球故乡的景色，好像真的身临其境，亲身经历过一般，但蕾穆丽娜却清楚，小小年纪就随着父亲来到火星的男孩，其实对他的故乡……也没有实感吧……？

    而且他从来不谈及他的母亲、特洛耶德博士从来是独身一人，可见斯雷因的生母大概是早早过世或者因为难产而亡吧？

    连遗体都不在火星……

    敏感而不适合提及的话题呢。

    但有着多出来地球记忆的少女却可以结合斯雷因的讲解体会到对方的感受。

    特洛耶德博士因为有俄罗斯洲区血统而带着传统棕黑发色，既然斯雷因的母亲是出生在华汉洲区，那么黑发是肯定的，但斯雷因——

    他是白发的，满头白发如银如雪，如霜如云，可以在不同颜色的灯光下变换着不同的色彩。

    如果是普通的学校，这也许是少年炫耀的资本，但在这个讲究血统与传承的贵族国度……这样的异样，目之所及只有他一个人是白发……

    另类。

    异常。

    异类。

    蕾穆丽娜亦因为对坐而看得更加清楚，斯雷因和双瞳亦是少见的灰绿色。

    少见。

    奇怪。

    正因为他从发色和瞳色上都常，所以火星人才更不会把他当成同类吧？

    少女听着少年故乡的习俗、文化和故事。

    感受着夜晚吹过的凉风……

    ——风吹夜长……

    ——直到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