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做得主的人。”他眼珠子一转,不怀好意道,“正巧,家里人瞧见我那好弟弟来着这里,我亲与他说,要多少糕不能?便是要那糕的方子,只怕也得手捧着交与我家!”
边上的闲汉一听,更加得劲的起哄起来。琪哥儿听着边上热热闹闹地应和声,仰着头更加得意洋洋起来。
楼上的林瑜一听,不由得一笑,不过他暂时也没有和这种人面对面的打算,只好对着贾雨村歉意道:“搅了先生的兴致了,先生是与我一同回去,还是换个雅间?”
贾雨村摇摇头,道:“兴致已经尽,还是回去看两页书自在。”那种豪门的公子的做派,实在让人厌恶非常,这时候哪怕珍馐在前,他怕也是吃不下的。
林瑜点点头,轻轻拨了拨窗边的摇绳,一直守在外面的小二便走进来,引了两人从雅间的另一侧小门走,悄无声息地离了酒楼。
贾雨村坐在马车里,微微掀起一丝缝儿回头看去。那琪哥儿还在大门口胡搅蛮缠,倒是那掌柜的笑眯眯,却滴水不漏地将人挡在了外边。他沉吟一下,问道:“那可是你那二叔爷家的小子?”贾雨村是听好友李先生讲过林族里三年前那一场财产争夺,想来想去,觉得也就只有那一家的小子才会这般嚣张无礼。
“正是,他是我那二叔爷小儿子家的,先生看此人如何呢?”林瑜放下手中的茶杯,饶有兴致地问道。
贾雨村摇摇头,他的父母早亡,也经历过这般族里的欺压,怎么会对那种人有好印象,直言道:“蠢物一个。”
林瑜笑得大眼微眯,道:“可不是,家学渊源啊!”
贾雨村被自己这年幼的学生那不动声色的刻薄给唬了一跳,端着茶杯想了想倒是觉得无甚意外,毕竟能铁了心将家治理得那样服服帖帖,怎么又会是心软好欺之人。一时心里倒是觉得和这个学生亲近了一些,语重心长道:“这话可不能让人听见,若是那家污你一个口上无德,少不得是一个麻烦。”
林瑜歪着脑袋看看自己凭着兴趣挑得启蒙老师,乖巧道:“谢老师指点。”又问,“是影响科举考试吗?”
贾雨村点头又摇头,笑道:“哪那么容易影响考试了?不过是世人多庸碌,愚者谗言,为这个伤了己身,实在不智罢了。”说着,兴致来了,便细细地和他讲起了本朝科举制度。
本朝科举正经分乡试、会试、殿试,不过乡试之下另有童生试。童生试还分三次,县试、府试、院试。过了县试与府试便是童生,再过了院试,就是正经的秀才了。
如林瑜,他只需要有一名廪生和四名邻人作保,便可在本县参加县试,县试由当地知县主持。是以贾雨村才提醒自己这个学生略注意莫被那家人家寻了麻烦去,林族毕竟算得上当地望族。若是那一家豁出脸面来,跑去知县那边如此这般一番,实在没什么好处。
就算张家与林瑜撑腰又如何,少不得在老父母那边的印象已经坏了。原是案首的,没了案首,原是中的,变成没中,可不都在老父母的手里。
林瑜眼珠一转便明白了这先生所虑何事,少不得谢过贾雨村的提点。
不过,他却没有告诉他这个便宜老师,那就是他可从来没有准备在解决这家人、不、解决整个林族之前去参加科举考试。
而今年,也不过是他留给那一家人最后一个好年罢了。
回到外书房,林瑜召来林老管家,吩咐道:“让大厨房里蒸个几笼的鸡蛋糕,给二叔爷家送去,就说我的话,给琪堂哥喂鸟玩儿。”
林老管家已经从跟车的子丑那里听过刚才在醉仙楼发生的事,也不质疑这是不是暴露了自家有鸡蛋糕方子这一事,赶忙应了,又听林瑜问道:“那边的饭庄生意如何?”
他问的便是原林家的,如今被他那二叔爷把着的两家饭庄。
“一日不如一日。”林老管家从不忘林瑜的吩咐,即使他平日里不问也一直使人关注着那两个饭庄的动静。如今林瑜问起了,便胸有成竹地回道,“原本那两家菜式一般、糕点最好,如今有物美价廉的鸡蛋糕挤兑着,生意清淡了许多。”
林瑜点点头,他一向对菜谱没什么兴趣,不过是适逢其会,拿出来打击人倒好,如今可不是上钩了?
“告诉那两个饭庄掌柜的和账房,今年可以多拿一点,至于能拿多少,就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他那好二叔爷大概怎么也想不到,原本以为握在手里的产业,早就在林瑜的授意下变得千疮百孔。就算他们把原本所有的掌柜小二换成了自己的心腹又如何呢,有时候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威逼加利诱,这手段林瑜可熟练的很。
发了草案,得中的固然欢喜,不得中的也不必急着回乡。正试之后尚有覆试,还有一次机会,只是此时难免郁郁。
林珩草案上得了圈,正与一干同窗说笑着往酒楼的方向走,不意竟见着了往外走的林瑜,忙一把抱住了,笑道:“我说呢竟不曾见你,原来你躲这里来了,叫我好找。”
林瑜忍了回手的欲|望,实在是无法。大约这年头稍微大一些人的通病,对小一些的孩子总爱抱来抱去的以示亲近,林瑜辈分不大,年纪着实是小,兼之长得又灵秀,人品又温文,自他出孝正经交际起来,哪一年不是被抱来抱去的。
他笑道:“实在不知珩二哥也在,失礼了。”
林珩家里管得严,早年一直在西山书院念书。以前族里不大像样,他家里便一直远着,累得他年节也不曾好好地过。这几年好些了,他才叫家里松了松,也与族里恢复了一些交集。
前年祭祖,他一眼就瞄上了内室捧香的林瑜,只觉得这个小堂弟实在是秀雅非常,也不顾家里的叮嘱,就自己凑了上去。
“我还想着推荐你去西山书院来读书,哪知眼错不见的,就叫堂叔截了胡。”林珩跌足叹道,“堂叔学问是好,只是咱们又不得亲近。”
边上一个青衫书生就笑道:“你再这么抱着人家不撒手,人家更不要与你亲近了。”
林珩转头啐他道:“你道都跟你似的,那般轻薄?这是我正经堂弟。”说着,到底把人放下了,又指着那书生对林瑜笑道,“他姓辛,表字宗平。是我们西山书院秀才科里的首名,带了我们来扬州参加院试的,你便跟着我叫一声辛师兄吧。”又一一指了别的白衫书生,下剩的都是与林珩一般来院试的童生。
一时都厮见过了,林瑜少不得再应付一下,怕是来不及回府用午膳,便与京墨使个眼色。京墨见状,悄没声地就下去了,叫人回府报信不提。
林珩忙忙碌碌地又叫果子,又张罗茶点,满满的在林瑜眼前摆了一桌,还道:“你们要吃酒的另开桌去,我与我堂弟久未相见,正该好好叙叙的时候,等回去了再与我一并会账。”见那些或喜或忧的书生去了,这才嗔着那青衫书生道,“你不最爱吃酒么,留在这里作甚?”
那书生撑着脸一笑,道:“你在我耳边念叨了那么长时间的堂弟,直叫我快起茧子了,竟还不许我留下来看看不成?”
“随你罢!”林珩转头与林瑜道,“这人学问虽好,偏偏最爱风月,不愿正经考试,如今还顶着一个廪生的名头糊弄先生呢,也不怕院长打断你的腿!”话虽不留情,林瑜倒是听得出两人亲近。
辛师兄被个还没考取秀才的童生说了,也不在意,只是举起杯盏,对林瑜道:“敬风月!”
林瑜不意他居然这般不羁,便笑着回敬他,道:“敬风月。”哪知辛师兄见状反而放下了杯盏,道,“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呢,快罢了,一会子少不得吃你珩二哥一顿排头。”
林瑜微挑了眉,见林珩顺着眼给自己夹了一块糕点,也不说话。便哂笑一声,道:“你怎知我说的风月,便是你说的那个呢?”
朗风明月,万里河山。他敬的,自然是这朗朗江山。
那辛师兄学问好,自然脑子一转便明白了林瑜的意思,看着他八风不动、稳坐喝茶的模样,一时竟怔住了。半晌方道:“如今的少年,可了不得。”
林珩这才打圆场道:“我早说了,咱林家瑜哥儿人品不一般,你只不信,如今可服了罢!”辛师兄苦笑一声,道,“再无不服。”说着,以茶代酒,饮尽了以示赔礼。
能不服么,自己眼里是烟花之地,人家眼里却是锦绣江山,就这一份眼界,当浮一大白。想着,他遗憾地看了看眼前空了的茶盏。
“好茶牛饮。”林珩摇了摇头,早就熟了这个师兄的脾性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再不愿给他倒茶。林瑜见状,对着回来的京墨吩咐了两句,不多时,穿着灰褐色整洁短打的小儿便捧了一小坛子的酒奉上。
辛师兄鼻翼微微一动,眼神一亮,手一伸便将那酒坛子把住了凑到眼前,道:“醉仙酿!”拍开上头的木封,一闻,“还是五年陈的。”说着便要往茶盏里倒,被林珩忙拦了,递了杯子与他。
一小杯一小杯的,辛师兄连饮了三杯,这才痛快地放下杯子,叹道:“酒液如浆绵绸,难得口感清醇,要是再多陈个几年就好了。”这醉仙酿只有醉仙楼有得卖,一日卖出去的数目有限,哪里等得到他们这些书生去买,早抢得一干二净了。他能尝到,还是年后林珩带来了少少的一瓶子,还叫人占了半瓶去。
林瑜捧着茶盏笑而不语。可不是只有五年份么,他接手醉仙楼才几年?便是酿出酒来,加上试口感,还不得花上一年多的时间,如今能拿出五年的,已是看在林珩的面子上。
“今日竟有幸,得遇佳人美酒,来,敬你!”辛师兄也不去想为什么两次喝到酒都是在林家人的手里,只管高兴,他原本也是有了今朝不念来日的性子。
林珩听了这一句,眼皮跳了跳,没忍住在桌子底下轻轻踹了师兄一脚,放转头看向瑜哥儿道歉道:“师兄他喝多了便这般,并非有意冒犯。”
林瑜笑道:“无妨。”这种话想必日后没有一千还有八百,他还不至于在口舌上计较。只是,他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书生,微眯了眼睛道,“我倒是点错了酒,合该给你点一出醉生梦死才是。”
辛师兄手一顿,放诞大笑道:“是极是极,小堂弟,那你可有没有呢?”
林瑜不答,转头看了看外头天色,对林珩道:“我该回去了,后日我们考场再见罢!”
林珩一愣,心道怪道今日在这里遇上,可不是来看放榜的么,便点头道:“原该送你,只是……”他为难地看了看已经瘫了的师兄,叹气,“酒量不好,偏偏最爱喝。”也不说起刚才堂弟和师兄的机锋。
“自有家下人,珩二哥不必忧心。”说着,他便被围得严严实实地走了。走之前林瑜回头看了看师兄弟二人,转头对张忠嘱咐了两句。
目送了林瑜走了,林珩这才看着辛师兄叹气。再看看另一个雅间里喝得七歪八倒的几个落地书生,心中哀叹,这可这么说。只好和几个因着后日还要考试、没敢多饮的同窗商量了,多走几次,好歹把人给搬回去。
他正扶着辛师兄准备回去,幸好辛师兄虽然醉了,倒还没有醉得太狠,知道自己走。要不然他可拖不动师兄这么个大男人的身板,要知道师兄看似清瘦,却向来是院里骑射第一。
搀扶着人慢悠悠地往外走,林珩却看到一个壮实的大汉正冲他招手,可不就是瑜哥儿身边的张护卫。
“珩少爷。”张忠大手牵了马车的缰绳,一边笑道,“大爷知道您不方便,便备了马车,您看?”
林珩登时松了口气,道:“可帮了大忙了。”又问身边的师兄,道,“师兄是?”
辛师兄靠着门廊站直了,醉眼朦胧地笑道:“你只管唤里头的人去,我站一会子发散发散也好。”
林珩见他好歹自己站住了,便匆匆地往里走去。
见人走了,辛师兄方笼了袍袖,吹着冷风对着张忠道:“你家大爷小小年纪的,可真是了不得啊!”
这年头,还有谁把风月做江山呢?
张忠憨憨一笑,只道:“这位先生谬赞了。”辛师兄听了,暗暗摇头。心道,是不是谬赞他自个儿心里清楚,不过这也很不必与人说,便住了口。
一时间,白山书生们三三两两的扶了人出来,一一与林珩并张忠谢过林瑜好意,方搀了人进马车。林珩见都妥当了,便回头要去搀辛师兄。
哪知道辛师兄推开了,笑道:“我在街上走走醒醒酒,珩师弟可愿与我一道?”
林珩点头道:“马车叫那几个醉鬼一熏,哪里还坐得人,只叫他们几个互相折磨去吧。”说着,两人就慢慢地跟在走起来的车马后面,往客栈方向走去。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不服卜算大师就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