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里,宋礼放下帘子,淡声吩咐开船。
老仆出去传了话,因为船只不大,很快就起了锚,缓缓离岸。
这时候码头上的年轻男女,才刚刚道别完,其中的一男一女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
剩下来的女子裹着斗篷,在雪地里看着,好一会儿,才怅然若失的回去自己的船上。
“邢行首对沈家公子还真是情深义重。”老仆端着茶水经过甲板的时候远远扫了一眼,进去之后跟宋礼说,“这天寒地冻的就往这边赶不说,闻家那边都说了只要她愿意去东昌府坐镇,银子随便提,却还是来了这济宁。”
他是知道邢行首底细的,暗自一叹,道,“红颜薄命,也是个苦命人。”
邢行首原本不姓邢,这姓氏是入行之后跟着鸨母改的。
早先也是官宦之后,之所以流落勾栏,归根到底也是靖难之役时父兄站错了队。
或者说,对于她的家人来说没有站错。
为了那份忠诚,宁肯承受家破人亡女眷流落烟花之地的代价。
一如被诛十族的那位。
这样的气节,宋礼主仆不敢赞成,却也生不出什么厌恶,私下不无同情。
若果邢行首家里不是那么顽抗到底的话,这女孩子如今的地位未必在宋稼娘之下。
“这番心思也是白费了。”宋礼摩挲着茶碗说,“沈窃蓝是沈家为皇长孙栽培的左膀右臂,沈家绝对不会让他跟罪臣血脉有什么瓜葛的。”
最重要的是,“沈窃蓝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且一直谨守界限。就算邢行首千里迢迢的赶过来,为开河献舞,以招揽八方豪客……沈窃蓝顶多出于为济宁跟开河考虑,照顾些个。要说其他,基本上是不会有什么了。”
他眼中有些伤感,“古人说出色的子弟,犹如玉树芝兰,都希望生长在自家的庭院里。只可惜我这些年虽然见多了瑶花琪草,自家院子里却都是些凡花俗草。如今好容易认下来的一个义女,倒也出色,只是未必跟我同心。”
老仆很是惊讶,说道:“家中公子敦厚孝顺,岂是凡花俗草?至于说您才认的那位……老爷居然评价那么高吗?”
“十六岁的女孩子,无依无靠。”宋礼有些嘲讽的说道,“倒跟定国公府以及东昌高门颇有恩怨,这种情况下,我这个当场工部尚书主动提出认她做义女,却还敢开口提要求,要给她父兄讨个公道,足见情谊与胆略了。我那女儿若是有她一半的聪慧懂事,还用得着我这么操心么?”
他吐了口气,“闻家跟郗家的恩怨查一下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仆答应一声,又安慰他:“既然郗小姐是个聪明的,只要老爷接下来关照些,还怕她体会不到老爷的真心实意吗?到时候自然会将您老当成生身之父一样孝敬的。”
想了想提醒,“既然老爷对这郗小姐颇为欣赏,那夫人让咱们带过来安排在宅子里的那些丫鬟?”
那些丫鬟是宋礼的妻子姜氏专门挑选的,姜氏是宋稼娘的亲生母亲,对于惹自己女儿不高兴的人,可想而知会是什么态度。
所以挑的都是宋府里的刺头,一个比一个滚刀肉,存心给郗浮薇添堵的。
这些宋礼跟老仆都是心里有数。
早先没有理会,是因为宋礼一直没表态对郗浮薇的态度。
如今既然流露出来喜爱的意思,老仆当然也要转变。
“不用。”不过宋礼闻言却摇头,说道,“那么几个奴婢,奈何不了这女孩子。”
见老仆似乎不太相信,他微微一哂,“这女孩子虽然出身不高,但你以为她能从东昌府带着侄子一路逃到兖州府……只是靠着沈窃蓝的一时恻隐么?”
“她路上可是杀过人的,不止一个。”
宋礼淡淡说道,“否则就他们姑侄的容貌之出色,没点狠劲儿,如何可能完好无损的走这么远?”
杀人对于他们主仆来说其实没什么。
走到宋礼这个地步的人,不说手上沾了多少血,流血漂橹的场面也是见多识广到麻木了。
须知道十年前就是靖难之役。
然而考虑到郗浮薇的生长经历跟性别,以及方才船上一晤时对方的表现,老仆不免叹息:“可惜了,这位小姐若是男子……”
“她跟闻羡云很有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意思。”宋礼说道,“这对未婚夫妇心机都很深,郗浮薇归根到底是输在了家世上。郗家比闻家差太远了!若是两家势力差距不大的话,她甚至都未必需要带着侄子出逃。我看闻羡云这段时间对这未婚妻的纠缠,只怕是有些后悔。他不是没眼力的人,该知道这样的女孩子,若是收服下来,跟他同心的话,助力未必在一位寻常的高门贵女之下。”
老仆试探着说道:“闻家虽然是早就投靠您的,但到底女儿更亲近。”
“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总是不知道珍惜。”宋礼缓缓说道,“虽然我不是那种小气的人,但按照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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