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换了素色衣袍,带着礼物上门来吊唁。
郗家祖孙三个抱头痛哭了一晚上,都累极了,这会儿却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子招呼宾客,也还罢了。最让他们难过的是,人群里不时传来的窃窃私语,以及指指点点,那种将事不关己的悲剧当成茶余饭后的消遣的态度……令他们愤怒又无可奈何……
正自心酸,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
跟着就听到数人争先恐后的招呼着“庆峘兄”,郗浮薇听见,隔着孝帘哑声提醒:“爹爹,是闻家大管事来了!”
郗宗旺恍惚了会儿,才擦了把眼泪,脚步踉跄的迎上去。
孝帘后,郗浮薇紧咬朱唇,苍白的脸上,渐渐浮起了凝重之色:闻家对郗家这门亲事的重视,东昌府上上下下无人不知!之前逢年过节,都是族人甚至闻羡云亲自过来的……如今郗浮璀去世,这么大的事情,居然只来了一个管事……
郗浮薇暗暗祈祷,事情千万不要像她想的那样!
倒不是她自觉没了胞兄这个靠山,要是被闻家退亲的话,很难找到更好的了。
而是怕郗宗旺受不了这雪上加霜的打击。
闻家大管事闻庆峘进门之后上了香,温言软语的安慰了一番郗宗旺,解释了闻家人最近特别忙,所以只能让自己一个下人跑腿……完了也就走了。
他走之后,灵堂上的人都彼此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准儿媳妇的兄长去世,闻家只来了个管事也就算了,居然从头到尾,都没有询问下孝帘后的准少夫人是否安好的话……这里头的用意,傻子都能品味出来了!
还沉浸在老年丧子的悲伤中的郗宗旺,暂时没有反应过来,郗浮薇的心,却彻底沉了下去。
这天晚上,趁着吊唁的人都散了的机会,她看着郗矫累的趴在棺材畔睡着了,给他盖了条毯子,又挥退左右,出去跟郗宗旺说:“爹爹,我想退亲!”
“你胡说个什么?”郗宗旺正看着儿子的灵牌沉默,他不是不想哭了,而是眼泪已经哭干,根本流不下来了。
此刻听着女儿的话,呆怔片刻才反应过来,“昨儿个人家闻家刚刚过来商议过门的事情……”
“昨儿个哥哥也没了!”郗浮薇低声打断,“爹爹,当初这门亲事是怎么来的,谁不知道?人家看中的根本不是我,而是哥哥的前途!可是哥哥不在了……昨儿个闻羡云的那对叔婶匆匆而去,还能说是咱们家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他们要赶紧回去跟闻家报信,今日来的却只是管事……闻家家主如今人不在东昌府,可是闻羡云却是在的!”
“他跟哥哥既是同窗,还是我未婚夫,知道哥哥去世的噩耗,都不露面……闻家如今的想法,还用点明么?”
“咱们家在东昌府的根基,同闻家压根就没得比!”
“如今闻家既然生出了悔婚的意图,不知情识趣的主动提出来……难道还等着人家撕破脸吗?”
她吐了口气,“毕竟跟我定亲的是闻家其他人也还罢了,偏生是闻家的宗子!爹爹您扪心自问……您要是闻家家主,会让继嗣家族的子弟,娶一个寻常乡绅的女儿?!”
没了郗浮璀,郗家虽然小有产业,却也不过泯然众人。
如他们这点身家的乡绅,东昌府里一抓一大把。
在把持东昌府已经好几代的闻家跟前,都是蝼蚁。
假如闻家的心愿只是守住这一亩三分地的话,还能更看重郗浮薇的本身才貌。可是从他们在郗浮璀少年考取秀才后立刻登门提亲的举动来看,显然对于进一步振兴门第是很有想法的。
如此,没了少年英才的兄长为靠山,人家闻家凭什么还会继续接受郗浮薇做少夫人?!
见郗宗旺听着,脸色渐变,嘴唇也微微哆嗦起来,她有片刻的不忍,但顿了顿之后,还是说道,“爹爹,您听我的,明儿个……就派人去闻家说退亲的事情,理由的话,就说闻家宗子年纪已长,急需妻子过门,而我既要为哥哥守孝,如今家里就您跟矫儿两个,我也实在不放心!所以打算缓几年出阁,为了避免耽搁他,还是退亲罢!”
“闻家一开始兴许会不答应,不过咱们态度坚决点,他们会同意的。”
“如此两家都愿意,也不需要经过官府,就此了却此事。”
她因为对闻羡云的孝顺一直有着担忧,之前还在跟郗浮璀诉说这事儿,如今对于退亲也没多少舍不得,顶多出于这年纪女孩子的自尊心,感到有点难堪罢了。
所以这会儿思路很是清晰,冷静的简直像在说别人的婚事一样。
然而郗宗旺却心如刀绞,哽咽道:“这都是为父没用……”
他难过了好久,才在女儿的百般安慰下镇定下来,允诺次日就派老管家去闻府,商议解除两家的亲事。
谁知道,次日一早醒来,老管家就亲自进来禀告:“老爷,小姐,姑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