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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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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几日,因为死因并无可疑,嘉秬归葬本家。皇帝赏了恩恤的银子五百两,并追封嘉秬为正七品女史。红叶的父母来领回遗体时,听说十分伤心。我自从四月十五日傍晚之后,就再没去看她们。

    这一日午后,我让芳馨收拾了遗物送给她的双亲。午歇起来,锦素与史易珠同来看我,三人坐在一起闲话。史易珠叹道:“我记得前些日子徐大人还在你宫里一起说话,如今这才几日,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可见世事无常。”说着眼圈微红。

    锦素道:“玉机姐姐与徐大人最为交好,难怪这样伤心。只是伊人已逝,姐姐要珍重自身才好。我听说皇后已经免了姐姐这几日的晨省,也不用带二殿下去上学。怎么姐姐却没有好好歇着?”

    我随手把玩着一串白玉珠,叹道:“我是有些伤心,但并没有生病,分内之事还是要做好的。”又道:“徐大人也并没有与我深交。只是那一日我从锦素妹妹那里出来,刚好遇到徐大人带着丫头从文澜阁回来,一起从益园回宫,所以多说了两句。”

    我清楚的记得,那是四月初五的午后,嘉秬穿了一身青蓝色碎花锦袍,发髻上束着缠丝银环,气质娴雅,亭亭玉立。我是因为想起了玉枢,才与她多谈了两句。她当时说的是卫灵公问阵的事情,显然她并不似我和锦素那样很快适应自己的身份,她只是醉心于学问理论。嘉秬确是个天真纯良的姑娘。想到这里,我更是心酸。

    锦素好奇道:“我记得那日在陂泽殿应对,徐大人与姐姐辩论起来,可是针锋相对呢。”

    史易珠道:“我也记得,徐大人那日十足十像个老学究。”

    我微笑道:“两位妹妹都记得呢。”

    锦素忽然站起身来道:“玉机姐姐善画,不如便作一幅徐大人的画像,我来提几个字,着人送与徐家,也算寄托一点哀思,不往我们同僚一场。”

    史易珠道:“如此甚好。只是我又不善写,又不能画,可做些什么好呢?”

    我笑道:“锦素妹妹的这个主意很好。易珠妹妹虽然不写不画,也不是无事可做。就劳你添水研墨,妹妹可愿意?”

    史易珠笑道:“怎么不愿意?”

    我站起身来,开了正殿的柜子,取出几张画纸。锦素跟在我身后,往柜中一瞧,只见满满都是纸笔和颜料盒子,便笑道:“还是姐姐这里好东西多。”说着好奇于柜子最底层平摊着的一张画,顺手拿了出来,一边看一边赞道:“姐姐的工笔美人画的真是细致。”

    这是一张周贵妃的画像,是我初到长宁宫时,仔细画就的。其实除了发饰衣裳与贵妃一样,容貌风度并不怎么相像。史易珠眼尖,笑道:“这不是周贵妃么?你瞧这身浅碧色的桃花纹长衫,正是贵妃平素最爱的衣裳,我在遇乔宫常见她穿。”

    锦素笑道:“姐姐画了周贵妃,可也画了皇后与陆贵妃么?”说着又向柜中瞧了一眼,见是空的,便道:“姐姐可是收在别处了,别藏私,赏我和史妹妹看看吧。”

    我只得说道:“只画了这一幅,再没有了。”

    锦素将画放回原位,说道:“真可惜。”说着帮我将颜料一一拿出。

    我脑中想着在永和宫外偶遇嘉秬的情形,提笔一挥而就,锦素与史易珠在一旁观看。锦素赞道:“姐姐画得真像。”说罢题了一首悼亡诗:昔生迎筴日,每常策论时。笑问灵公阵,喜谈大同世。兰桂化其身,冰雪喻其质。丹青画不成,一片伤心意。(注1)

    锦素叹道:“我素来不善诗词,这已是尽了平生的智力了,只怕污了姐姐的画。”

    我拿起画来,见只有六七分像,但我已竭尽所能,于是对锦素道:“不过凭诗与画略表哀思,虽然不是最好,但我们的情义是真的。”

    史易珠将诗读了一遍,叹道:“丹青画不成,一片伤心意。姐姐写得真好。”

    锦素道:“我们三个都加上印吧。”

    史易珠道:“不错。”说罢命小丫头回遇乔宫一趟,锦素也让若兰回永和宫取印过来。

    三人正聚头品评嘉秬的画像,只见芳馨来了,站在门口等着回话。见锦素与史易珠都在,便躬身不语。我忙向二人道声失陪,携了芳馨的手走到门外。

    门外阳光灿烂。只见几个小丫头坐在树下绣花,小钱领了两个小内监与高曜踢鞠。皮毱不时滚到丫头们的脚下,只轻轻一抬脚,皮毱又乖乖的弹了回去。高曜正在兴头上,死拉活拽的让丫头们都去踢鞠。院中一片欢声笑语。我暗暗叹息,红叶在宫里是最末等的宫女,她的死讯宛如晴空里好不容易聚起的一丝云彩,很快便消散了,仿佛她不曾来过一般。是啊,此刻还有什么事情比高曜踢鞠更为重要呢?

    芳馨见我发呆,便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我方才问她:“姑姑可见到了红叶的双亲了么?”

    芳馨道:“奴婢将东西和银两都交给她父母了,他们让奴婢代谢姑娘的恩典。又说红叶无福,好容易选进宫跟了姑娘,却……”说着拿帕子拭泪。

    我叹道:“是我对不住红叶。”

    芳馨微微冷笑:“姑娘何必自责?奴婢有一语相告。”说罢左右看一眼,确认无人在左近,方才轻声道“红叶小时顽皮,曾不慎跌入池中,幸好命大被人救了,这才活了下来。只是她从此小心谨慎,再也不敢戏水。但凡有水的地方,若非万无一失,她绝不靠近。因此她的父母十分疑惑,她怎会溺死水中。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们也只当是女儿的命数如此。”

    听闻命数二字,我只暗自冷笑。

    不过一会儿,史易珠和锦素的丫头都将印拿了来,三人纷纷按印。待画干了,我使人拿去如意馆裱糊。转眼快到晚膳时分,锦素与史易珠都告辞去了。

    晚膳后,高曜和芸儿照例来我这里写字。待众人都散了,我连绿萼与芳馨都遣了出去。开了柜门,取出周贵妃的画像,叠成手掌般大小,放在烛焰上烧了。将焦屑盛在粉青釉三足笔洗中,注入清水,将众人用过的笔一一洗过,方倒入恭桶中。接着挥笔画了一幅皇后身着紫衣的全身像,在题款下面写上“咸平十年四月初五敬绘供奉”十二个字。打开柜子,将最上层的纸笔都搬到最下层,将皇后的画像放在最上层。我又绘了一幅玉枢身着隐翠的画像,将它放在最底层一打厚厚的画纸之上。

    待锁好柜门,已是亥正时分。我将玉枢送与我的隐翠香囊打开,倒出已经枯黄的梨花,将钥匙放了进去,这才唤人进来梳洗。

    第二日是四月二十,清晨在椒房殿,依旧不见陆贵妃。送高曜上学回来,我照例去思乔宫问候陆贵妃。陆贵妃仍是静养,不见客。

    回到灵修殿,我携了一本《新语》(注2),带着绿萼去了益园。这是一册今人修复的古抄本,极为难得,是启春送给我的贺礼之一。

    我坐在紫藤花架下,施施然靠着木柱子,一边读一边默记。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阵风吹过,紫英飘落在书页上,挡住了原本就并不清晰的字迹。我忙站起身来,轻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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